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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是长江|文明“蜀”光

  编者按:大江东去,长卷万里。长江经济带横跨我国东中西三大板块,人口规模和经济总量占据着全国“半壁江山”。党的十八大以来,习亲自谋划、亲自部署、亲自推动长江经济带高水平质量的发展。新中国成立75周年、长江经济带建设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10周年之际,新江苏客户端·中国江苏网推出《“最”忆是长江》系列报道,聚焦长江经济带所涉11省市在75年发展中尤其是十八大以来创造的具有“首次”“首创”特质的事件,或是在跨越发展中诞生的“中国第一”乃至“世界第一”,通过一个个生动鲜活的故事,全方位展现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宏阔变迁。

  “最”:三星堆遗址是迄今在西南地区发现的范围最大、延续时间最长、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先前时期古城

  三个黄土堆起伏相连,北面高起的台地如同新月,“三星伴月”的神秘组合引人遐想。

  鸭子河静静流淌,无言守护着埋藏数千年的秘密,谁曾想有朝一日被一锄头撬开端倪。

  此后,跨越近百年,八个祭祀坑相继被发掘,都城遗址日渐清晰,“三星堆文化”震惊世界,古蜀国的恢诡浪漫颠覆世人想象。

  满目奇珍的背后是一群人,他们和“土”打交道,与“碎片”过招式,在日复一日“苦修”中,将三千年前的时光一点一点拼接起来,让曾经藏匿的文明再现世人面前。

  郭汉中是土生土长的广汉市三星堆镇(原南兴镇)三星村人,自家房子就建在三星堆遗址北面的西泉坎台地上。16岁那年的一天,家里住进了几个人,他们每天都在附近的地里刨坑挖土。大人们说,这是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队员,来搞发掘的。郭汉中觉得新鲜,天天跟在考古队后面,清理、买菜、干后勤,打起了零工,也摸到了一些把碎陶拼成形的门道。

  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挖到宝了!”1986年7月18日,附近砖厂工人急急忙忙跑来报告,考古人员连忙赶往现场,郭汉中也抄起锄头跟在后面。现场地层中,玉石器光泽熠熠。

  时值酷暑,暴雨将至,抢救性发掘迫在眉睫。考古人员搭起简易草棚,不分昼夜地工作,三星堆1号、2号祭祀坑面貌逐渐清晰起来。青铜立人像、青铜面具、黄金面罩、金杖等数千件造型奇特的文物从坑里运了出来。“都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在郭汉中等人的见证下,三千多年前的古蜀文明缓缓揭开面纱,“长江文明之源”横空出世。

  出土文物中,青铜器占一半,大多严重变形,碎片混在泥土里像“破烂”。当时团队里只有杨晓邬一位青铜器修复专家,人手严重不足。郭汉中因为机灵勤快、动手能力强,被杨晓邬相中收为徒弟,正式干起了文物修复。

  没有见过的文物、没有可供参考的资料,从何下手?“跟着古人走,按照原貌复原。”郭汉中说。

  从2号祭祀坑出土的1号青铜神树是迄今中国形体最大的青铜器,刚出土时,是一堆碎成200多块大小不一的残片,没人知道它是怎样的东西。师徒俩只能先分类,找出结构最简单的碎片,再根据断茬口拼对、预合,理清碎片间的关系。拼着拼着,才慢慢看出来这可能是“一棵树”。

  “文物只有一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在正式修复前,要撰写详细的方案,经过专家论证审定后方能动手。光是这项前期工作,师徒二人就花了6年之久。

  又是一年过去,用锡焊法组合碎片、在树干树枝内套铜管灌注环氧树脂、对底座补铜加固……近4米高的“神树”在他们手下重新站立起来。缺失的鸟、果实等部件也参照已有器物完美复刻。

  如今在三星堆博物馆里,这棵“通天神树”靠三根吊顶细线牵引矗立,铜鸟高栖、硕果低垂,游龙蜿蜒,栩栩如生。

  但是,这仍是一棵残缺的“树”,顶部和尾部都还没有复原。“修复要尊重古人留下来的信息,不能有任何假设和想象。”郭汉中仍在等待着新的考古发掘线索,等待着修完“神树”的一天。

  从学会冶炼、钣金、雕刻,再到发明黄泥石膏翻模、塑形雕刻等新工艺,年近古稀的郭汉中慢慢的变成了三星堆文物修复“百科全书”。

  三星堆遗址“一醒惊天下”。出于文物保护考虑,大型祭祀坑发掘一度暂停,重新“入眠”。然而数量庞大的青铜器群,暗示了三星堆极可能是一座古城,考古人员在对遗址的进一步发掘中,陆续发现了外城墙、内城墙、青关山土台等建筑,城市格局逐渐清晰。

  2019年底,考古人员又将目光重新投向祭祀坑,在2号坑旁勘探时,距地表1米深地方,发现了疑似青铜大口尊。新一轮大规模发掘在33年后重新提上日程,30多家考古、文物保护、科研院校单位联合组成“考古舰队”,制定了周全的工作方案。2020年10月,新发现祭祀坑的发掘工作正式启动。

  祭祀坑的新一轮发掘采用“保护同步”的理念,需要借用文物保护技术进行发掘。在博物馆文物保护与修复馆和遗址之间来回奔波成了文物修复师的日常。师从郭汉中的杨平就是这里面一员。

  “文物埋藏环境复杂,造型奇特,往往需要综合运用保护知识,选择正真适合的材料和提取方法。”2012年,杨平来到三星堆,跟随郭汉中学习积累的文物修复经历给了他底气。“每一件文物病害、残缺的情况都不完全一样,保护和修复方法也多种多样,‘多听、多看、多学’,就能培养出‘手感’。”

  在文物提取中,象牙是公认的“老大难”。古蜀人崇象,将象牙作为祭天敬神的重要祭品,经过上千年的埋藏,层叠交错的象牙看似完整,实际上有些部分比饼干还要脆。为了让象牙在提取过程中免于“粉碎性骨折”,在它露出土层的一瞬间,文保人员就要开展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杨平趴在悬挂工作台上,先用双层保鲜膜包裹住象牙露出部分,随后在其表面敷上一层由高分子绷带定制的“面膜”,等到自然干透定型后,再将象牙取出,并立刻送到实验室做后续清理。“这样的解决方法是我师傅与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专家们一同研究的提取手段。”杨平一脸自豪。就这样,新一轮发掘中的600多根象牙全部提取成功。

  回到文物修复室,杨平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更多的新知识要学,尤其是代代相传的“老手艺”如何结合好新科技,让它发挥更大作用。数据算法、断茬口分析、金属分析……这些技术不断被发明出来,大大加速了修复进度。一些暂时无法“合体”的文物也借助AI和3D打印技术,在数字世界里先行“复原”,然后再将它们等比例复制出来,在博物馆里“上新”,让观众先睹为快。

  现在,三星堆还有上万件文物等待修复。“2023年,习来到三星堆遗址考察时对我说,发扬慢工出细活的精神,慢慢来,久久为功,搞成一件是一件。我要尽快把技术传给更多的年轻人。”郭汉中相信,一代一代年轻人接力下去,三星堆文物“完整呈现”的时间也会慢慢的提前。

  2020年,许丹阳从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硕士毕业,入职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正好赶上祭祀坑发掘。因为有过田野发掘经验,许丹阳被委以重任,成为4号坑“坑长”。

  “4号坑现场发掘团队7个人,6个是‘95后’。”许丹阳说。考古队成员很年轻,发掘现场也很“新”。与老一辈露天或者搭个简易棚就开挖不同,三星堆的考古大棚里建设了多功能考古方舱,恒温恒湿,还用上了起重机、高光谱成像仪、3D扫描仪等高科技设备,能够保证最大限度地提取文物信息并减少文物氧化损耗。

  4号坑是新发现的6个祭祀坑中最早进行发掘的,为了给其他坑“打样”,对土层的发掘更为细致。仅仅是清理1米多深的填土就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揭取灰烬层又花了一个多月。“考古工作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每一勺土都是‘宝贝’,土壤里面包含的环境、年代信息对我们不难发现祭祀坑的形成过程很重要。”

  终于,在文保人员提取完象牙后,许丹阳在泥土中看到了一抹令人惊喜的铜绿色。

  “最开始,我们并不知道这是一尊人像,之前也从来就没见过这种造型的器物。”许丹阳说,铜器附着大量铜锈,模糊的轮廓以及盘发冲天的造型,让大家误以为那是一只“青铜神鸟”。

  “清理另一件器物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这怎么这么像人的鼻尖?”顺着人体特征清理,又看到了眼睛、耳朵、下巴和头发,第二件扭头跪坐人像渐渐从土里露出“真容”。国字脸、高颧骨、剑眉,写实的脸部刻画,恍惚间仿佛与古蜀人面面相觑。根据三星堆出土器物三三成组、五五成组的规律,小组成员很快又找到了第三件扭头跪坐人像。“考古就是一个慢慢认识的过程,枯燥和惊喜并存。”

  未知是考古的本质。三星堆文化任旧存在着很多的谜题等待探索。“习来到三星堆遗址考察,说这里的考古成果在世界上是叫得响的。身为三星堆考古人,我很骄傲,感觉有更多的事要做,更多的事可以去做。”许丹阳说。

  2024年最大的惊喜还有,许丹阳所在团队手工业作坊的考古新成果对外公布,再次填补了三星堆考古研究的一项空白。

  可以想象,数千年前,掌握了娴熟玉石料加工技艺的三星堆工匠们在作坊里埋头苦干,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小小的玉石上精雕细琢。那些精美的作品并非“天外来客”的一时兴起,部分玉石器的种类、形态与用法和黄河流域、长江中下游地区出土的文物如出一辙。可见,长江浩荡东流,偏居一隅的古蜀文化顺着这条天然的文化通道联通中原。在漫长的岁月积淀中,三星堆文明兼容并蓄,光耀四方,成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发展进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无字的古蜀篇章给世人留下了无限遐想。穿越千年后,在土层里、在器物中,一代代人仍在寻找着解谜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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